诺 尔
记得读书时候,有一年在母亲家中过春节,他们决定外出旅行,事先没有任何告知。临行前,母亲询问是否同去,她知道我和那些孩子总是矛盾重重,遇在一起就会徒生事端。她说,如果不愿意去,可以安排去父亲那里。那时候倔强,直言拒绝了。
除夕夜,我一个人待在冷清的房子里。零点时分,窗外炮声震天,烟花四起,和楼下孩子们的笑声混在一起,像是另外世界的景象。透过许多人家的窗口,可以看见万家灯火里其乐融融的团圆。母亲临走时包了许多水饺放在冰箱,吃的时候可以随时拿来煮。我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,将电视机的声音调到最大,煮了一盘饺子,却一个也没有吃下去。
第一次喝了酒,后来做了些什么已经全然不记得,只记得哭的伤心欲绝。昏昏沉沉睡了两天两夜,懵懂中,像是母亲坐在床边用手抚摸我的头发和面容,房间寂静,看不清她的脸,困得睁不开眼睛。
恍恍惚惚,醒来,什么都没有了。
还记得有一年在父亲家中,除夕夜父亲被派外出。在饭桌上,阿姨说,如果毕业之后,可以在外面找到工作,就不要再回来。你已经长大,可以脱离你的父亲与这个家庭。这么多年,你一直在恨着我,而我也一直不曾喜欢过你,假若此后再不见,或许各自会过得好一些。年少气盛,扔了手中的筷子,决然说出了不再回来的话。
我与父母之间的感情如此脆弱,却又在这么多年里藕断丝连。
还是悄悄保存了数张照片。
一张是在老房子前面。美丽的女子穿一条碎花的长裙,长发低垂,头向身边的男子微微靠去,带着柔软的姿势。男子穿一件短袖衫,戴一副宽边的眼镜,嘴角紧抿,严肃而庄重。幼小的女孩扎着马尾,穿老式的蓝底白领裙子,一双塑料凉鞋,双手背后,头微微向后扬起。他们身后是高大的夹竹桃花木,花朵粉红,开得肆无忌惮。时隔多年,照片边角已经泛黄,略显颓败的色调让其中的每个人看上去单薄无依,有了经历沧桑的年代感,不真实地存在着。
一张是我和母亲的合影。母亲怀里抱着她年幼的孩子,留着齐耳短发,穿蓝色短袖衬衫,面容平和寂静。而我年少,目光凄然。身后是高大的城门,红漆斑驳的门柱,夏日暴烈的阳光,十三岁的少年将要离开母亲,被送去父亲那里就读初中。
这些记忆,鲜明绵长。
这种期待被认同、接纳、相容、挽结的炽烈渴望,在日渐无声的失望里一点一点被磨损消耗掉。而这些无声背后,掩藏的是怎样的深深自卑和声嘶力竭。
我知道母亲始终对我的冷漠无情表现归根于自小教育的失却和放任,她是自我谴责和愧疚的。但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,那些我在深夜里无人知晓的心碎和企望,那种被紧紧拥抱和亲吻的渴望,那种不能如愿的失望。(未完待续)